聯想華為手機風云:南北兩強同一戰場不同命運
兩年半之后,劉軍可能會偶爾想起2013年4月初那次三亞近海的快意游艇之旅。當時,他是聯想集團執行副總裁,負責聯想移動業務,包括手機、平板等產品。2012年3月31日至2013年4月1日,是一個完整的聯想集團財年,其間聯想移動業務大踏步前行,登至頂峰。2012年8月,聯想智能手機市場份額頭一次位列國內第二,達到13.1%;在一年前,它位居第10,市場份額僅0.72%。
本文引用地址:http://www.104case.com/article/201601/285235.htm集團內部已信心爆棚。有一個季度預計會超過三星手機成為全國市場份額第一。劉軍甚至都有些擔心,與團隊人員商量要不要“藏鋒”,以免過早地成為第一而不必要地成為眾矢之的。
三亞之行是一場承諾在前的犒賞大會,與會者以銷售條線的干將為主,其他部門派出代表,加上迪信通、京東等渠道客人,一共300多人,先在三亞開了一場會,然后包上游艇出海,直至公海巡游三四天返回。開大會前,劉軍放棄喜歡的籃球運動,去機場迎接一位重量級人物。第二天,與會者意外發現,素有“中國企業家教父”之稱、69歲的柳傳志親臨現場,給大家講管理的三要素。講完之后,老人家識趣地沒有上游艇,不耽誤后輩歡娛。
劉軍在聯想個人電腦業務成長過程中發揮極其出色,深受柳傳志喜愛。聯想人都知道劉是柳的愛將,外界更不乏柳視劉為“干兒子”的說法。柳傳志其時已逐漸淡出對于聯想集團的管理,擁有股份不足1%,專心于謀劃兩三年后聯想控股的上市。
聯想集團當家人是楊元慶,這次三亞之行他并未參加。但是這沒有妨礙柳傳志露面力挺劉軍。柳傳志對聯想做智能手機寄予極高期望,有記者回憶,2010年樂Phone的發布會上,老柳拿著機器興奮得手發抖。這對屢經風浪、一直閑庭信步的柳傳志而言,相當罕見。
聯想憑借全球第一的個人電腦和筆記本業務市場份額,躋身于世界企業500強,但是更大的商業機會和挑戰擺在眼前。作為新興的時尚消費電子產品,智能手機業務已然成為聯想集團新的戰略增長板塊。聯想集團的股價和估值直接隨同手機業務表現而起伏。在競爭日趨激烈的手機市場,聯想必須在智能手機業務中占據一席之地。
聯想三亞行一個月后,劉軍在華為的對等人物余承東,攜妻帶子回到安徽霍邱縣老家,看望了家中親人,踩了踩他自己出錢修的一條路。與意氣風發的劉軍相比,余承東顯得壯志未酬。到2013年4月底,華為發布了幾款自主品牌智能手機,聲響不大,遠不及聯想風光。
余承東與劉軍同是1969年出生。與劉軍亮眼的PC戰績一樣,余承東在華為帶著核心的無線業務沖至全球第一。兩人差不多是同時開始負責本公司智能手機業務,各自身后都站著教父級別的商業巨擘。劉軍身后的柳傳志,生于1944年,在北京創立了后來成為世界500強的聯想集團。余承東身后的任正非,同樣生于1944年,在深圳創辦了華為公司,同樣進入世界500強。
柳傳志與任正非都有一整套的商業管理思想,在中國企業界影響深遠,都有大批擁躉。關于兩家公司的書——《聯想風云》和《下一個倒下的會不會是華為》,都很暢銷,兩種管理思想和口號都在企業界流傳甚廣。
風云際會,一南一北,兩位商界大佬,兩位干將,此前幾乎沒有多少正面撞擊。聯想主要賣電腦,華為主要賣電信設備,井水不犯河水。但是隨著聯想覆蓋移動端智能手機業務,華為由B2B業務兼著做B2C智能手機,兩強開始在同一塊市場搏殺。兩位大佬、兩大公司,兩種文化,遇上最新商業機會,展示出不同的活力,劃出不同運行軌跡,蘊育出不同果實。
2015年,華為包含手機的消費者業務上半年收入90.9億美元,同比大幅增長69%,于是主動上調全年預計收入,要趕超200億美元。到12月22日,華為宣布終端出貨量破1億部大關,在國內市場超越三星,并確立中高端手機品牌形象,成為全球第三大手機廠商。反觀聯想集團,移動業務2015年年中虧損30億元人民幣(其中有收購摩托羅拉的因素),品牌形象羸弱而混亂。
現實反轉,堪比劇本。
隱秘的預期和蒙上眼的大象
時間回溯。2011年1月,劉軍牽頭成立聯想的MIDH(移動互聯和數字家庭業務集團,2014年3月調整為MBG——移動業務集團)時,用了一年時間去打磨流程。
當時,劉軍從之前做PC的團隊中選出來一些人充實移動團隊。事業部負責人陳文暉,供應鏈負責人關偉,產品研發負責人常程,銷售負責人馮幸、曾國璋等都加盟進來。這些人或有著過硬的業績表現,或是為聯想長年征戰打拼出來的老人,重新聚到一起,有一個未曾宣之于外的共同目標,弄好了移動業務未來可以獨立,最終剝離上市。
這一隱隱的預期為團隊提供初始階段動力。目標若達成,將使這支豪華團隊再次證明自身,名利雙收。但隨著時間的推移,目標未兌現,甚至未明確,埋下聯想移動業務隱患。
2012年上半年,聯想在運營商市場、開放市場同時發力。其亮點是連續在開放市場推出三個系列手機,分別是女性手機(A520、S720)、大屏手機和長續航手機,卡位1500-2000元,成就了劉軍治下運營商以外開放市場的最好成績。
相比之下,聯想分析競爭對手時發現,“華為手機業務一般,主要是與運營商有一些捆綁機器,中低端的,市場份額和品牌都不行。”聯想的一位管理者傅盤峽(化名)告訴《財經天下》周刊。
這個時間段里,余承東剛接手華為消費者業務,任CEO。華為確立了精品路線,忍著陣痛砍掉中低端運營商業務。以前華為都是參與電信運營商招標,替其做代工,生產的手機沒有自主品牌,基本是B2B業務。“手機只有摳掉電池才能看到華為制造的小字樣。”余承東說,“運營商讓我們做低端的白牌手機,他們看重發展用戶,送低端手機給用戶。但是這種做法沒有未來,運營商壓價很厲害,產品質量很難保證,華為員工都不愿意用我們自己的手機,因為太低端了。”
2003年初華為做過一款D208功能機,模具費用26.8萬元,任正非看到樣機之后,發現遠不是他想要的高端時尚機器,怒而摔之。占據中高端手機市場一直是他對終端的要求。2009年,華為一度考慮是否要整體出售整個手機終端業務。直到2011年,下定決心重做手機后,任正非把能突破的無線功臣余承東調過來主管手機。
華為要打自己的手機品牌牽涉甚廣,這意味著華為要從熟悉的B2B業務兼做B2C業務。對于成立20多年、一直靠B2B業務安身立命的華為來說,其難度和陣痛無異于一次洗髓換骨。余承東只得去與電信運營商解釋,謹慎小心地調整,避免因動作過大引起休克。在歐洲,華為手機業務在2012年一度被沃達豐、法國電信等世界級運營商剔除。
在開放市場,2012年,華為首次推出智能手機P1,2999元價位,先是在美國發布,而后才在中國上市,沖擊中高端。后面推出的D1,售價3999元。這兩款手機的產品經理李小龍回憶當時的忙亂,“智能機的元器件供應商跟功能機完全不一樣。做功能機用10多個新器件,做P1的時候,一下子上升到50個,到處都是漏洞,像個救火隊員。”
就這樣,像一頭蒙上眼的大象,華為跌跌撞撞進入智能機市場。后來,P1、D1兩款機都賣不動,根據成本定價被證明是一個錯誤,售價跳水后,銷售仍然慘淡。“慘到只賣了幾十萬臺。”余承東說。緊接著推出的P2、D2手機,同樣不理想。這些尾貨最終大部分甩給京東商城降價處理。
余承東后來因此愛說一個詞:“屢敗屢戰”。他收獲的唯一一絲肯定和安慰來自任正非,他轉告給了李小龍,“任總今天表揚你了。任總買了一款三星的機器,說比華為的還難用。”當時對比的是P1。李小龍不知道這算是表揚還是責備。
聯想局面從容許多。2012年9、10月份,劉軍與團隊里的十來人一起去了一趟長白山,在放松狀態下明確下一步方向。這趟帶著策略研討務虛會性質的旅行,明確了一個“1-2-3-4”業務模型。1是指聯想運營商業務在全國比重不低于10%,2是指開放市場力爭做到20%,3是指開放市場一年出機量達到3000萬臺,4是指開放市場占整個聯想手機業務的40%。
決策已定,運營商業務不放棄,開放市場做增量,繼續做大手機業務。整體來講,開放市場在2012年雖然沒有賺錢,但虧損不多,未來再接再厲,勝算還是有的。劉軍當時心情不錯,與團隊爬完長白山,晚上去一家小酒館先喝酒后唱歌。劉軍唱了一首《新鴛鴦蝴蝶夢》。據聯想高管傅盤峽回憶,2013年4月從三亞回來之后,這種輕松狀態在手機領軍人物劉軍身上再未重現,業務崩壞速度遠超最壞預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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