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學者牽頭全球最大規模代用鹽研究，兩萬人參與受試，回應“低鈉鹽是智商稅”之說 | 專訪

換種鹽，就能控血壓！

這是中國北方 5 省 10 縣 600 村 21000 名受試者、參與研究后得出的結論，這是一項全球最大規模的代用鹽研究，也是一個有望影響所有國人健康的研究成果。

過去幾年，北京大學臨床研究所武陽豐教授團隊聯合國外團隊，進行了上述覆蓋河北、遼寧、寧夏、山西和陜西五個省份的研究，平均每個村子有 35 位老人參與。結果顯示，假如中國全部家庭都改用低鈉鹽，每年可挽救 45 萬人的生命。

武陽豐告訴 DeepTech，大家都知道高鹽會加重高血壓。盡管降壓****也能降壓，但是只有高血壓患者才能吃降壓****，而且必須由醫生開具處方。但是食用低鈉鹽根本不需要醫生，因此該研究對于大眾健康的影響，遠大于任何一款降壓****。

8 月 29 日，相關論文以《低鈉鹽對心血管事件和死亡的影響》（Effect of Salt Substitution on Cardiovascular Events and Death）為題發表在《新英格蘭醫學雜志》（NEJM）上。

武陽豐認為，該研究之所以登上《新英格蘭醫學雜志》，最重要的原因是它具備非常好的公共衛生價值。

馬薩諸塞州總醫院醫生朱莉 R. 因戈爾菲格（Julie R. Ingelfinger）在同期雜志上發表評論文章稱：這項研究的結果令人感到驚喜，如果這一策略是可行的，那么低鈉鹽可能會對中國乃至其他地方的公共健康產生重大影響。

跨越中國北方 5 省 10 縣 600 村大型隨機對照試驗

低鈉鹽也叫富鉀鹽，它的鈉含量僅有普通食鹽的 60%～70%，在制備工藝上主要是用部分氯化鉀替代部分氯化鈉。這樣的好處在于，飲食中鈉少了可降低血壓，補充鉀也可降低血壓。

低鈉飲食的倡議由來已久，主要出發點在于降低人類的血壓。早在 1949 年，就有科學家建議通過食用代鹽實現健康飲食，這種代鹽指的就是低鈉鹽。

武陽豐告訴 DeepTech，之所以選擇中國北方農村，其一相比南方、北方吃得比較咸，在相同的樣本量等條件下，更容易觀察到干預效果。

其二，科學研究要控制實驗條件，以便最大程度反映干預措施的效果。城市人群并不是每頓飯都在家里吃，因此就算把低鈉鹽免費送給城市家庭，可能他們只有一半的時間在家做飯。

為了讓低鈉鹽的作用充分展示，就得選擇主要在家吃飯的人群。而農村老年人的居住地相對穩定，并且多以居家做飯為主。這時把低鈉鹽送給農村家庭免費使用，自然就能出現準確效果。

據悉，該研究使用了氯化鉀含量為 25% 的低鈉鹽，在 21000 名研究對象中，他們要么具有中風史、要么是年齡大于 60 歲的血壓未被控制的高血壓患者，總之受試者都是心血管病高危人群，他們的平均年齡是 65.4 歲，平均血壓為 154.0/89.2 mm Hg。

此外，服用影響鉀排出的****物、服用鉀補充劑、以及患有嚴重腎臟疾病的人，會被排除在該研究之外。

該研究把受試者隨機分成兩組，并讓第一組受試者把普通食用鹽換成低鈉鹽，每隔半年會對受試者做一次隨訪。

最終發現相比普通鹽食用組，吃低鈉鹽可把中風風險降低 14%，總心血管事件風險（包含中風和心臟病的發作）可降低 13%，過早死亡風險可降低12%。

相比普通鹽食用組，低鈉鹽組的受試者在 24 小時內的尿鈉排泄平均減少 350 mg (15.2 mmol)，24 小時內的尿鉀排泄量平均增加 803 mg (20.6 mmol)，相比之下平均收縮壓差可減少 3.34 mm Hg，舒張壓可減少 0.67 mm Hg。結論就是，即食用低鈉鹽可以降血壓，進而會降低心血管疾病風險和死亡風險。

此外針對全部受試者，在 4.7 年的平均隨訪時間中，記錄到 4172 例受試者死亡記錄，有 3000 多人出現中風，5000 多人出現重大心血管事件。

對比整體分析結果后，研究發現在有卒中病史以及年齡不小于 60 歲的高血壓受試者中，食用低鈉鹽可明顯降低受試者卒中和心血管疾病的發生率。

具體來說，在低鈉鹽組，每一千人每年大約發生 29.14 起事件；而普通鹽食用組則有 33.65 起事件。

這意味著，該研究首次就代用鹽是否能減少心血管病事件及其導致的死亡這一問題給出了準確答案。此前也有一些學術研究肯定了代用鹽的降壓效果，但對于這一問題始終沒有進展。

而之前低鈉鹽面臨著一定爭議，有人覺得這是“送命鹽”或者“智商稅”，而本次成果等于回擊了這些質疑。低鈉鹽在之前爭議大的原因是因為，要想實現低鈉鹽就得加氯化鉀，加了它食用鹽的咸味才能得到較好的保持。

此前，有人認為低鈉鹽會加大高鉀血癥風險，嚴重時甚至會導致死亡。但其實對多數人來說，都能放心使用低鈉鹽。

比如說，此次研究雖然因為經費不足等原因沒有檢測每位受試者的血鉀水平，但是低鈉鹽組相比普通鹽組，總死亡風險仍顯著降低，就間接說明食用低鈉鹽是安全的。

也就是說，只要你不是嚴重腎病患者，或者沒有服用會明顯阻礙鉀排出的****物，那么就可以放心食用低鈉鹽。

就正常食用鹽來說，一般推薦每天使用 5-6 克，只有這樣才能最大程度通過低鹽飲食來促進健康。

但是在該研究中，研究人員并未讓受試者限制低鈉鹽用量，反而平均每天給他們提供了足量的低鈉鹽。

這意味著受試者吃的鹽量在本研究中并沒有受到控制。即使這樣，他們的監測結果表明，接受低鈉鹽的受試者吃的鈉還是顯著減少了，吃的鉀則明顯增加了。而這符合低鈉鹽減少鈉攝入，補充鉀攝入的設計原理。

也就是說，只要你的腎功能正常，即尿蛋白和腎小球濾過率等指標都正常，也沒有患上慢性腎病即可食用低鈉鹽。也沒有在服用會影響鉀排出的****物，比如高血壓患者和心衰患者常用的普利類、沙坦類、阿利吉侖等，即可放心食用低鈉鹽。

武陽豐用三個短語來形容這一成果：質控嚴格、結論可靠、意義重大。由于該研究耗時長、涉及人數眾多。因此最大的困難是經費不足。他表示，到了后期只得四處“化緣”，在繼續向資助方申請經費的同時，也請相關企業捐贈了代用鹽和普通食鹽。盡管經費不足，但各個合作單位依然堅持完成研究。

再次，在 600 個村莊開展此項研究，基層醫生要幫忙執行相關研究方案，為了讓他們不折不扣地執行，就必須爭取到當地衛健局的支持，只有這樣才會方便開展工作。

低鈉鹽：吃得健康，還能吃得美味

談及該研究的公共衛生意義，武陽豐告訴 DeepTech，以食用碘鹽的推廣為例，之前在很多偏遠貧窮地區，當地人群食物結構差，老百姓的碘攝入不足，從而患上碘缺乏病，這種病會導致智力低下、殘疾等嚴重的后果。國家為了消除碘缺乏病，立法要求鹽廠必須在食用鹽中強制性加碘。時至今日，這種疾病已經非常少見。

在價格上，低鈉鹽比普通鹽要貴一些，因為氯化鉀要比氯化鈉單價更高。另外，生產商為了減小氯化鉀的不良口感，可能會利用科技技術或者調味技術，增加一些氨基酸等調味物質，這些也會使價格上升。好的低鈉鹽需要做到含鈉量少，但味道也好，這樣才能被大眾更好地接受。

此次論文的共同第一作者、澳大利亞喬治全球健康研究院臨床流行病學家布魯斯·尼爾（Bruce Neal）提到：“雖然‘代鹽’比普通鹽要貴一些，但它們的成本仍然很低，每年只需增加幾美元就能實現。這簡直是我參與過的最有‘性價比’的一項研究。”

武陽豐告訴 DeepTech，要想讓更多人接受低鈉鹽并不是那么困難，首先他相信科學力量是強大的，放在 100 年前可能很困難，但在人們科學素養已經很高的今天，當可信的科學結論出來后，加上媒體的廣泛傳播，如果相關機構再能出臺一些鼓勵低鈉鹽生產和銷售的政策，多方合力即可推動低鈉鹽的普及。

以中國在抗擊新冠時人人戴口罩的公共衛生措施為例，如果我們每個人都食用低鈉鹽，吃低鈉鹽做的飯、并養成習慣，全社會就會享受到這些措施帶來的好處，這便是公共衛生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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