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特幣礦業震蕩 中國離場?
美國西部大淘金時代,淘金客在用生命和有限的資產,對賭高風險的暴富機會,但賣鏟子和牛仔褲的商人卻賺得盆滿體缽。
本文引用地址:http://www.104case.com/article/201802/375733.htm過去這半年,比特幣世界在重演大淘金時代的故事,一條活躍的產業鏈在支撐著這個魔幻世界的野心和欲望。
比特幣價格存在泡沫,似乎已是一個無需討論的問題。但生產環節上,從芯片顯卡以及礦機的生產,到其下游“挖礦”的邊際價值幾何,以及監管邏輯如何,又被推上了市場爭議的前臺。
所謂比特幣“挖礦”,就是利用電腦硬件,如芯片、顯卡等,通過中本聰設定的“工作量證明”機制,計算出比特幣的合格隨機數,可通俗理解為彩票中獎號碼,最終獲得比特幣獎勵的過程。
相較于比特幣二級市場上的造富神話、幣價焦慮和絕望,一級市場上挖礦的商業邏輯在諸多業內人士看來是傳統的。“只要幣價超過電費和固定資產費用等成本,挖礦就有利潤。只要回本之后,心態就變成賺了就好。”一位剛進入市場的加密貨幣礦主告訴《財經》記者。
隨著2017年中比特幣逐漸開啟史上最強牛市,越來越多的人加入“礦工”行列。一位礦主于去年7月離開待了十多年的國企,全身心投入“挖礦”產業。“理由很簡單,就是收入”。
去年12月比特幣價格飆到2萬美元的時候,挖礦的利潤空間也達到歷史峰值,“那時候一個月回本”,他說。
但隨著幣價去年底開始的一路下行,以及中國監管利空不斷。一輪行業洗牌大幕已然開啟。
監管加碼,邏輯何在
今年初以來不斷加碼的國內監管讓這個市場變得有些“尷尬”。盡管目前為止,政府沒有全面關停的表態,但據此前《財經》報道,互聯網金融風險專項整治工作小組1月2日發文,要求各地整治辦綜合采取電價、土地、稅收和環保等措施,對礦場“引導有序退出”。
監管還在加碼。
《財經》記者從接近央行人士處得到信息,由央行等17個部門組成的互聯網金融風險整治小組,將進一步通過給地方辦施壓,收緊國內“挖礦”產業。此外,據上述接近央行的人士消息,央行還設立巡查組,不定期在全國巡查。
據了解,央行已經摸清,一些“挖礦”企業以“大數據產業”或者“金融科技”的名義在各地合法落地。
盡管這些礦場的業務模式超出了金融監管當局的監管范圍,但核財經首席研究員何楯之告訴《財經》記者,目前實際操作中,更多的是由互聯網金融風險專項整治辦領導工作小組牽頭,多個政府部門參與的行政干預措施,干預理由可能是偷漏稅款、違規用電、消防安全、環保指標等等。
上述接近央行的人士還表示,監管層對于比特幣及相關產業的監管,邏輯的源頭主要在于反洗錢。
據了解,央行主要通過排查銀行托管賬戶中的資金往來,監測是否存在洗錢行為。
此外,數字貨幣產業投資將資金從實體經濟中抽離以及高耗電量,也是監管層考慮收緊的因素之一。專項整治工作領導小組有關負責人曾在內部將比特幣“挖礦”企業定性為與實體經濟無關的“偽金融創新”。
比特幣能源消費指數(Bitcoin Energy Consumption Index)本周公布的數據顯示,比特幣挖礦的年耗電量預計約為45.64太瓦時(萬億瓦時),相當于全球耗電量的0.20%,相當于伊拉克一國的年耗電量。
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教授楊東告訴《財經》記者,目前來看政府是“一刀切”的態度和風向。
但楊東也表示,不應該單純一刀切,應該通過發牌照等嚴格的準入制度,以及監管科技的手段,將行業規范地監管起來。“但目前的監管技術仍然控制不了資金的流向,所以不得不一刀切。這不是長久之計,應該考慮更有效的監管方式。”他說。
目前,在法律上虛擬貨幣礦場仍然屬于合法經營的市場主體。在何楯之看來, 大部分挖礦企業就是按照工商規定正常登記的企業,不應該屬于金融監管范疇,和電力能源監管也沒有關系。他認為, 地方政府或電力企業和礦場簽訂的合約要得到尊重,要取消合約也應該支付相應的對價。
“比特幣挖礦產業和其他所有法律所未禁止的產業一樣,和供電部門之間的供用電關系建立在用電合同的基礎上,用電合同屬于平等主體之間的民事合同,不存在行政監管的問題。”何楯之告訴《財經》記者。
但在市場看來,強監管也并非壞事。多位比特幣礦業從業者告訴《財經》記者,中國限制比特幣在國內的發展對業內來說其實是利好,并將這種趨勢稱之為“去中國化”。
這種觀點的邏輯在于,中國政府對比特幣產業的一系列打擊有利于剝離中國對比特幣市場未來的影響力,將比特幣的定價權分流出去,流到市場環境更寬松的國家。
出海、分散、觀望
不同于去年“九月事件”中監管對ICO和交易所法幣兌換的叫停,對比特幣礦業的強監管令市場根基顫動了。“9月的ICO禁令并沒有動到比特幣的核心指標,但對礦場的監管,會直接導致比特幣成本大幅提升。”一位比特幣礦場主告訴《財經》記者。
據了解,在政策壓力和成本壓力下,一些礦場已經主動停業。礦場資源日趨緊張,第四大比特幣礦池ViaBTC近日宣布,決定12日起調高管理費,從6%提高 50%。
根據火幣旗下區塊瀏覽器數據的匡算,近一個月中國比特幣算力全球占比約46.28%。這個數據較鼎盛時期國內算力超過80%的占比幾近折半。

海外轉移成為國內大中型礦場的一個選擇。
國內礦場出海面臨的信息不對稱痛點,催生出新的出海中介產業。最近一兩周,一些幣圈微信群里時常刷屏為礦場落地國外提供中介服務的合作信息。
“我們有資源可以幫礦場托管到加拿大的魁北克,同時把被托管的礦場聯合在一起,以股份制的形式共同挖礦,集中算力,后期再把股份公司在多倫多上市,成為股東。”一位據稱在海外有一手資源的人士說道。
目前,中亞五國、東歐、東南亞、俄羅斯以及加拿大是我國礦場主要的出海目的國。
礦場出海的轉移成本因個體而不同。一位礦場主告訴《財經》記者,通常來說,出海成本包括時間成本、機器的運輸費和損耗費、關稅、當地電價的溢價。就東南亞而言,由于當地電廠基本是私人經營,所以電價因個體不同,具體細則需跟每家電廠進行商業談判。“就我們在東南亞的調研來看,綜合成本比國內高60%。”
挖礦是一場跟時間賽跑的游戲。
最大的成本還是從拆機器到落地重新開機的時間成本。“遷移的主要麻煩是時間,停工一天的損失大致是總投資的0.6%以上。”上述礦場主告訴《財經》記者。
一些頭部礦場已經開始著手海外布局,此前據彭博社報道,比特大陸(Bitmain)聯合創始人吳忌寒在接受采訪時稱,該公司正在新加坡建立地區總部,并在美國和加拿大開展挖礦業務。第三大礦池“萊比特”( BTC.Top)也在跟進。第四大礦池“微比特”(ViaBTC)創始人表示,已在冰島和美國開始業務。
但大部分國內礦場還在駐足觀望階段。“在新的明確的規定出來前,不會有大的動作。”一位礦場主表示。
“真正的大規模轉移還沒開始,現在是在浪潮之前。”上述礦場主表示。
規模較小的礦場難以承擔出海的高額成本和風險,除退出外,分散化處理礦機成為一種備選方案。“你家放幾臺,我家放幾臺總可以吧”。
據《財經》記者了解,已經有風險規避型的小型礦場主,在尋找從事其他實體產業的場地和電力資源,將礦場布置在其中。
換幣、托管、轉型
隨著算力競爭加劇,比特幣挖礦難度越來越大,“僧多粥少”的局面讓挖礦性價比越來越低。據一位礦場主介紹,目前挖一枚比特幣的平均成本已經被推高至4萬-5萬元人民幣。
轉換挖幣幣種,是另一種路徑。相較于年翻10倍的比特幣,年翻130倍的以太坊成為性價比更高的選擇。
一位以太幣礦場主告訴《財經》記者,挖以太幣所用的CPU顯卡挖礦機器是通裝機器,“可隨時根據市場狀況調配,迅速切換挖別的幣種。”
此外,監管層面的不確定性風險、不斷推高的成本,以及渴望從生產環節分羹的訴求,催生出新的商業模式——礦機托管和算力托管。
礦機托管即將自有礦機托管給有牌照且穩定運行的礦場,交納一定的電費和管理費。“現在普遍都漲價了,一般0.6元每度電,高的0.8元。”這個市場的商業模式已經迅速成熟到充分中介化,可以直接從購買礦機的商家那里選擇托管,全程不必自行運輸礦機。
算力托管更為直接,甚至不必經手礦機,注冊一個賬號,承包世界上某個角落的礦場中的部分算力,挖到的幣換算成法幣,按比例分配給算力承包者。
相比海外轉移和托管的曲線救國,更聰明的實力派選手,選擇轉型。比如業內的巨無霸比特大陸,已逐漸轉型成為AI芯片明星公司。
2017年11月8日,在北京召開的AI WORLD 2017世界人工智能大會上,比特大陸聯合創始人、CEO詹克團正式發布了比特大陸旗下AI品牌SOPHON,以及自研的全球首款張量加速計算芯片(TPU)——BM1680。正式進軍深度學習芯片領域。
基于AI芯片,比特大陸在行業大數據、專有云以及機器人領域開始布局。去年底,比特大陸收購專注于兒童教育場景的智能機器人公司蘿卜科技。據了解,比特大陸的AI芯片去年11月開始預訂,目前已經售罄。
對于礦場的資金來源,起源資本高級投資經理魏錚表示,“比特幣礦場在邏輯上屬于傳統行業,傳統風險投資和私募很少涉足。”
據了解,大部分礦場早期都是通過個人或者合伙投資,現在也有企業加入進來將礦場規模化。此外,一些專門投資區塊鏈的基金也有下注礦場。
但也有如比特大陸這樣的行業內頭部公司獲得傳統風險投資的青睞。據IT桔子數據,比特大陸于2017年9月4日獲得紅杉資本和IDG資本5000萬美元的A輪融資,股權占比5%,投后估值高達10億美元。
進擊的礦機和芯片
緣何中國會成為挖礦產業上游——芯片以及礦機生產的主要戰場?多位業內人士表示,這是由中國終端電子制造業成本決定的。
閃電智能 CEO廖翔告訴《財經》記者,我國生產的比特幣礦機,至少占70%-80%的全球市場份額。一位礦機生產商表示,他們礦機生產訂單已經排到今年下半年了。
上述礦機生產商告訴《財經》記者,政府對中國礦場的限制,對礦機的銷售影響不大。“整個行業嚴重產能不足,是一個賣方市場,需要提前全款支付后,至少一到兩個月才能拿到機子。廠商出貨量,去年每個月平均產量也就3萬臺左右。”
追溯到加密貨幣礦機的生產源頭,也就是礦機的算力核心,現在已進入CPU顯卡和ASIC芯片并行的專業化時代。
其中,CPU顯卡市場還要供應原有的PC游戲機產業和人工智能芯片產業。據了解,目前全球生產外包CPU顯卡的廠商只有兩家,英偉達和AMD。
而ASIC芯片的研發主要是比特大陸,以及近日因申請掛牌新三板而爆出2017年凈利潤達三億元的嘉楠耘智。以他們研發的芯片為核心的礦機便是大名鼎鼎的螞蟻礦機和阿瓦隆礦機。
此外,生產芯片的產能還受制于其上游半導體生產。
“全球能做芯片的半導體廠商,最大的外包是臺積電,其次是三星。不管方案是否是自主研發,都得找它們流片。”上述礦機生產商告訴《財經》記者,“很多礦機廠商在搶產能,和手機、電腦廠商搶。蘋果是臺積電很大的客戶。”
而半導體的上游受高精密工業儀器生產及原材料加工的產能影響,上述礦機生產商表示,“一環扣一環,短時間內很難提高供應鏈產量”。
最后和所有電子制造業一樣,芯片研發制造完后,在深圳的貼片和整機設計。
深圳的終端電子制造業,再一次成為舞臺的中心,用低廉的成本、快速的反應能力和一條龍的高效服務把比特幣上游產業的命脈攥在手中。
礦機的價格也隨之水漲船高,“原本7000元的礦機現在漲至3萬元人民幣”,一位區塊鏈領域的風險投資人告訴《財經》記者,礦機目前的公允市價一般被認為在2.5萬元左右,平均成本1.3萬元左右,將近50%的平均行業利潤率不可謂不暴利。
隨著礦機制造業迭代加快,這個領域的商業競爭開始變得激烈。廖翔告訴《財經》記者,目前看來礦機的折舊費用在成本中的占比越來越高。“礦機處于軍備競賽階段,算力一直在增加。”能源區塊鏈實驗室首席戰略官曹寅表示。
“不像早幾年,為了降低成本都是用落后的工藝,現在礦機芯片使用的納米工藝,甚至比手機還先進。”上述礦機生產商表示。“這個行業洗牌太快了。”他說。
定價權之說
比特幣礦業究竟對中國價值幾何,被認為是比特幣挖礦產業在國內存亡的關鍵問題。
多位業內人士看好加密貨幣礦業作為加密貨幣市場的生產端,對于國家戰略的意義。曹寅告訴《財經》記者,比特幣本身已經是一種金融資產,正如石油一樣,定價權取決于生產地和交易所。“比特幣礦場作為比特幣的生產地,是中國未來爭取全球數字資產定價權的一個重要砝碼。”
“定價權非常重要,流量對于國家戰略來說,可以變成可全球收割的資產。”一位區塊鏈項目技術負責人表示。
在哈佛梅森學者鄒傳偉看來,在目前的資產泡沫下,所謂比特幣定價權本身可能就是一個偽命題。
他認為,顯卡、礦機、挖礦等生產成本,對比特幣定價的影響可能沒有市場一般認為的那么大。
鄒傳偉表示,比特幣為代表的加密貨幣作為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全球資產泡沫,其價格主要由投機活動驅動,也受行為金融學研究的個體和群體非理性行為的影響;其次是流動性溢價等的影響,包括交易場所擴大和交易工具的多樣化。
中國區塊鏈研究聯盟高級研究員王立仁也認為挖礦影響到成本,但成本并不決定價格,比特幣價格最終還是由供需關系決定。
全球節點分發平臺Bitnodes的數據顯示,截至1月31日,全球比特幣網絡共有11727個全節點,其中美國有3172個節點,占全球總數的27.01%,德國緊隨其后,中國位列第三,占7.09%。而在去年7月,中國的全節點數幾近兩倍于德國。
雖然在多位業內人士看來,這并不能直接證明中國正在喪失對比特幣定價權,但由于全節點記錄著整個區塊鏈網絡的實時活躍度,中國的活躍度確實在呈下行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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